一千多里路,即便走的是官道,沿途还有官驿作为歇脚之处,但是对于一支为了追求速度的军队来说,这样的行军对于走在官道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场意志与困难的较量。
隆盛十一年十一月初九,大乾府兵时隔两年后再一次踏入了安北府故城的城门。
这座城没有被荒废掉,但是也相差不多,比起小一点的守捉城,安北城太大,这是一座完全为战争营建的城池,新来的百姓将将住满以前安北都护府留边戍卫的小院。
苏策催着马,可以修整一天,苏策便让战马撒欢跑完最后七十里,苏策这百人和太子赵载承也在下午成功的跑到了最前面,成为第一批进入城池的军队。
苏策对着这座城的记忆并不深刻,因为他原本在安北都护府从军的时间刚刚超过一年。
大部分的记忆充斥烽燧堡的日常。
“吱呀……”硬木制成的营门很久没有人上油了,干涩的摩擦声响有些刺耳。
营房中落满了灰尘,但是千里奔腾而来的天策军早已不在乎这些,有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屋子已经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了。
城中有人打理的都护府衙门还挺干净,沉寂一年的官邸比起往日多了一丝人气。
上百旅贲军洗了一把脸就抓紧时间联络后续来到的旅贲军,然后以府衙为中心,旅贲军拿着写好字的木板穿行在在安北城中,为引导各军集合修整。
在府衙中不时有来去狂奔的旅贲军撞到一起的,都是棒小伙,往往撞的人仰马翻。
时间不够用,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的府兵们可以休息,但是他们不可以,苏策站在狼牙厅的门口,扶着刀,大声呼喊着让前院中的旅贲军不停的统计到来的军队。
在苏策身后,十几个军中功曹趴在桌案上奋笔疾书,不停的有旅贲军前来汇报城中的情况。
这里曾经属于边地,苏策对于太子赵载承的安危不敢有丝毫大意。
“你们两个死了,太子也不伤了半根汗毛!”这是苏策对比他晚到半个时辰的姜澜和项瑁说的话。
两个刚刚年满十六岁的勋贵公子哥,早已经没有了在长安城的鲜衣怒马,两套明光铠已经看不出来精致的花纹,苏策给他们半个时辰擦干净盔甲。
同时让太子穿上旅贲军的普通盔甲,九胡也有强弓重箭,上次征北之战,军中有八位都尉在乱战中被九胡射雕手偷袭,三人被偷袭射杀。
九胡射雕手很狡猾,强弓重箭,在骑兵冲阵的时候最喜欢射军中将校的战马,将校战马要灵活方便,只会和轻骑兵一样披挂双层皮甲,并不像具甲骑兵的铁甲或者重骑兵的镶铁皮甲。
只能应付短兵相接时的弯刀,对于长矛和九胡射雕手手中可以射入铁甲的三石强弓不起作用。
太子虽有三千旅贲军保护,但是战阵之中,意外情况太多了,更何况狼烟山中三座关塞上的床弩有没有被破坏掉,谁也不敢保证。
所以苏策需要太子身边有两个吸引注意力的靶子。
“你们两个长个身子瘦,找两套皮质胸甲加到甲胄下。”苏策不放心又吩咐了一遍。
太阳落山不到半个时辰,苏策见到了收容的那个右豹韬卫都尉,此时没来的人,已经来不了了!
之前到来的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几乎所有人分好营房后,便倒头就睡。
但是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的天策军可以用睡眠缓解疲劳,忙碌两个多时辰的旅贲军也可以小睡一会儿,但抽出来的哨兵和中郎将以上的将军们却不能睡,苏策一身黑衣黑甲黯淡无光,在一众军中骁将中很不起眼。
在狼牙厅中商议行军路线的将军们却将视线全部望向他。
从下午申时到戌时,整整两个半时辰,苏策用了半个时辰收拢了一千五百旅贲军,留五百旅贲军保护太子,剩下千人分散在城中各处,扛着木板站在路边。
按照天干地支和数字的顺序,引导诸军进城,同时让旅贲军问清各团的人数,武备,伤亡,写在纸条上。
狼牙厅中所有人都在等着苏策嘴里的数字。在众人眼皮底下,苏策只有了半盏茶时间便算出来这次行军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天策亲军(旅贲军),随军天策府官吏的情况。
从北苑出军,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每军两万零九百八十人,共计四军八万三千九百二十人,加上三千一百零八位天策亲军和天策上将府随军官吏七百三十六人,天策监军司四百零一人,总计八万八千一百六十五人。
到了天黑后,统计完人数,苏策抬头看了一下赵载承。
赵载承站了起来,大腿内侧伤口让赵载承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沉重的说:“说吧,让孤听听这一路上到底折损了多少大乾男儿。”
“喏!”
苏策捧起手里的纸张,却如同千斤巨石,在这里其他人只知道大概数字,只有他知道准确的数字,这是数字吗?
每一个数都是一个不知死活的大乾男儿。
“左豹韬卫到达两万零九十三人。”
“右豹韬卫到达两万零一百三十七人。”
“左鹰扬卫到达两万零三百五十四人。”
“右鹰扬卫到达一万九千八百四十八人。”
“天策亲卫到达三千零一十六人。”
“天策上将府随军官吏到达六百八十七人。”
“天策监军司三百七十人,岳阳县公赵坦坠马,生死不明。”
赵载承身体晃动,岳阳县公乃是太祖晋王一脉,按照辈分,赵载承应叫他一声太公。
在赵载承的记忆里,自己小时候读书被殿外的鸟叫声吸引,跑了神被老师们戒尺打手心,这位常住长安城的太公带着堂叔们,堵在皇宫外,让授课的老学究们保证以后不准打皇太孙手心,打坏了他心疼!
但是,可以打屁股,因为这位太公不知从哪里听说的,打屁股的孩子聪明。
只是自从十二年前,安北大都护府惨败,堂叔赵敬承作为副都护,被皇爷爷问斩后,赵载承就没有在见过这位太公了。
似如昨日,赵载承知道自己可以下令派出人马去问问清楚,自己的太公是否还活着,但是赵载承知道千里奔腾而来的每一个府兵都是宝贵的,容不得浪费丝毫人力。
赵载承站住了颤抖的身体,示意苏策接着往下说。
“全军,总计折损三千六百五十四人。其中自岳阳县公,左豹韬卫左将军王政武,右豹韬卫中郎将刘范,至军中旅帅,共计折损二十三人。”
苏策说完了纸上的数字,狼牙厅中众将沉默了,折损三千六百多人,其中活下来的只怕不到两千数。即便是到了的,最后收容回来的近五千骑也基本上丧失了战力。
赵载承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闪过无数他在秘书监看到的大乾战报,大乾立国百年战史,还没有出现过未开战便损军一成的先例。
赵载承知道这时候他需要主持大局,监国近四载,现在这个结果吓不倒大乾的储君,赵载承吐出憋在胸口的浊气,没有丝毫情感的说道:“定策!”
这才惊醒了众将,安定郡公项城接过狼牙厅的话语权,开始和众将讨论,规划行军路线,和作战方略。
一场硬仗,敌军有备而来,大乾仓促应战,三千多生死不知的天策军就是大乾为准备不足付出的代价。
赵载承沉默着看着听着狼牙厅中众将的激烈争吵,每个人的喉咙都是沙哑的。
苏策看着赵载承双手叉腰努力的稳住身体,行军的骑兵尚且累的苦不堪言倒头就睡,赵载承现在全靠着一口气强撑着。
苏策负责天策亲军,作战轮不到他,他的职责就是保护好太子赵载承。
“大帅!”苏策端着一把椅子,小声的在赵载承旁边呼唤。
赵载承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有心了!”
苏策挤出来一个微笑,算作回应,接着走到厅中舆图旁看着舆图上不断完善的行军路线,作为亲卫卫率,大军行军路线他必须牢记于心。
舆图旁的将军们憋着股气要胜利,他这个太子卫率考虑的却只能是战败后,如何撤退,因而这一圈将军们并没有在意苏策。
其实不在意便是这些被折损数字刺激到的将军们最大的尊重了。
毕竟谁也不想谋求胜利的时候,身边站一个想着怎么失败的家伙。
当然战未胜,先言败的话这些将军们都知道,来自神策神武的骁兵悍将丢掉了自己荣耀,他们需要用胜利洗刷身上的污点;来自龙骧新军的皇族子弟要用一场大胜摘掉自己头上大乾蛀虫的帽子;领兵的将门需要一场胜利把将门从低谷中拉起来。
赵载承不需要装作懂行的样子,虽然他也能听得懂舆图周围将军们的话,但是作为主帅,他需要做的不是建言献策,而是权衡利弊。
想到下午收到定北城的战报,虽然没有战事发生,但是赵载承知道,战报中若有战事便是大败。
无定河北五百里,自己的弟弟赵载校派出定北军最后的两万驻守军,向北而行,慷慨赴死。
他则带着一万多伤兵等待敌人来攻打定北城,传回来的战报中没有说与定北城共存亡,赵载校只是给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带了句话:“皇兄,校若不测,帮弟养大小彘,别让他受欺负了。”
赵载承看完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做什么兄亲弟恭的事情,只让人给从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弟弟带了一句话:“孤知道了”
称孤道寡,私情不循!
帝王无情,只因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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